在现实困境中,对齐自我认知,实现自我和解,是每个人都可能面临的挑战。

我的朋友W最近遇到了这样的问题和我探讨。他厌于现状,想要通过努力闭关学习来提升自我,然而却发现自己总是容易沉迷于各种事物,如短视频、游戏等,学习效率低下,经常出现不想学习的情况。长期存在的落差使他逐渐失去了自信,开始感到自己缺乏自控力,学习能力不足,甚至陷入了困惑和痛苦之中。

如何自律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我暂且不谈。但在与W的探讨中,我们提出了一个有趣的思辨性问题:在个人行动决策的过程中,人的意识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我们真的能够“强迫”自己做一件事情吗?在什么情况下可以,在什么情况下又不可以?如果我们不能“强迫”自己,但又认为必须这么做,那又该怎么办?


真是莫名其妙的问题,控制自己怎么成了“强迫”,难道我还不能随心所欲地控制我自己的身体吗?还真不一定。我们通常认为自己能够完全控制自己的行为,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为了讲清楚这件事情,我需要先定义和辨析两个相对直观但容易混淆的概念,即我们脑子里经常听到的那个被我们认为是“我”的声音,即自我意识,与我们的客观实体(或肉体),即真实自我自我意识真实自我之间可能存在分歧的。举例来说,我可能在脑海中想象自己喝水,但实际上并不采取行动去喝水。其实我完全可能想一件事情,但实际上去做的是另一件事情。类似的, 在很多日常活动中我们可以意识到很多行为其实并没有自我意识参与,如走路、进食、抓取,甚至说话唱歌等。仔细想想,我们会惊讶地发现让身体行动的信号似乎并不是由自我意识发出的。有点细思极恐的感觉。因此,我倾向于认为所谓的自我意识实际上是一种由真实自我产生的生理性功能,它帮助我们形成“自我”这个意识,以更好地理解世界,但它本身并不能直接操控真实自我,相反,它是真实自我的解释者。

从唯物的角度来看,真实自我是一个由先天基因和后天成长环境共同塑造的客观实体。类比为深度学习模型,先天基因定义了模型结构,后天环境提供了训练数据集,现实处境相当于模型的输入数据,模型输出则是真实自我的行为。我们所谈论的学习、经验等,实际上就是在后天成长环境中对真实自我进行模型微调训练,以使其能够更好地适应某个特定的“垂直领域”。因此,真实自我是一个相对独立于自我意识的客观存在。

有了自我意识真实自我的区分之后,“强迫自己做一件事情”就很好理解了。当自我意识想产生的想法与真实自我的状态不一致时,就可能导致我们脱离真实自我想要“强迫”自己去执行并不真正想做的事情。W所谓的“不自律”,就是自我意识认为自己应该去学习,而真实自我却想要去玩,并不想去学习,就形成了严重的内耗,即强迫失败。

这解释了为什么知行合一中的“知”与“行”之间存在着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所谓的“知”,仅仅是自我意识对某件事情的认识,而“行”则是真实自我通过实际的学习和经验积累后并在特定的处境下所表现出来的行动。我们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知道很多事情,但是真正要做到却是需要付出不小的成本的。也就是说,能不能做到做成一件事情,最终不是由自我意识说了算的,而是由真实自我决定的。 正因为如此,我们常说 “聆听内心的声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自我意识真实自我的不协调,往往是诸多痛苦的根源。这是一种极具启发意义的内在冲突。人们一方面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自我是什么样的,盲目追求自我实现,却处处碰壁;另一方面,即使了解自己的真实自我,也可能会对其产生厌恶,进而与自己产生内耗。例如开头提到的W同学,他的真实自我在当下的处境下并不擅长自律地学习,但他的自我意识却反复强迫自己一定要学习,要进步,要找到更好的工作,结果导致自我意识发现结果不如预期后感到困惑和痛苦。因此,我们要重视自我意识真实自我的协调,从而避免内在冲突带来的错误和痛苦。


最后为了解决自我意识真实自我之间的不一致,我认为可以从矛盾的两个主体分别入手。

  1. 调整自我意识。这要求我们深刻自我反省,明确自己的本质和定位,从而对齐自我认知,实现自我和解,不再追求遥不可及的目标,避免行动与愿望背道而驰。例如,当W同学意识到自己在自控力和学习能力上的限制时,他应该调整自己的期望,合理安排娱乐和社交活动,并从当前的状况出发,通过如工作经验的积累、广泛的社交活动等其他途径来提升自己。
  2. 调整真实自我。这要求我们通过不断学习和积累经验来积极塑造和提升真实自我,使其与我们的内心志向和抱负保持一致。例如,W同学可以通过练习一些提高自控力的方法,利用积极的反馈机制来培养自己对自律学习的喜爱(而不是一味地强迫自己)。

p.s. 我认为,虽然调整真实自我可能看起来更加积极和进取,而调整自我意识可能看似较为消极或被动,但真诚地面对并接纳自我,实际上才是人生旅途中最为宝贵的智慧。